《灰》第一章:猎人

我出生在一个阴冷的小山村。我对她的印象只有阴冷,一年四季的阴雨与冷风持续不断地肆虐在山里。

每天我都在山间游荡,像一个野人,而后身体长得高大起来,我便停止了游荡,在二叔的指导下,开始了学习打猎。二叔是一个哑巴,每次要去打猎,便拽着我的袖子出村,身体力行地给我演示他的打猎技术。

猎人终日观察野兽的行踪规律,窝或者洞穴的位置,布置陷阱,放置诱饵,等待猎物的落网。猎物则受到欲望的驱使,一次又一次地自投罗网。也有聪明的猎物,这种猎物看起来更加胆小与谨慎,稍有风吹草动,便能打消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感,迅速闪退到安全的地带,等待心平气和,便再次生出勇气,向诱饵发起试探。或许猎物和猎人都懂,面对潜在危险的最好方法就是避开它,但是这该死的勇气与自信却总是将一个又一个猎物与猎人送葬。

我失去了二叔,只能独自继续他的事业。我时常感到孤独,它就像一把捕兔夹,夹在我的心脏,它的力量是恒久不变的,而我的力量却是有限的,它一点一点吸收着我所有反抗力量,直到我彻底无法逃脱。终于,在某天早晨,我发现我不会说话了。我在房间嗯嗯啊啊地叫着,但就是凑不成言语,这让我陷入了更大的沮丧。

随后连续很多天,我都躺在屋内,盯着灰色天花板的裂纹,看着看着,它的纹路开始变化,线条互相纠缠,纠缠的频率逐渐加快,线条也变得越来越混乱,犹如疯狂缠绕的细蛇,我眼花缭乱,大脑里逐渐传来嗡鸣的声音,而这嗡鸣也在逐渐加快频率,我的意识试图压制这种鸣叫,但徒劳无功,在细蛇的狂舞与脑中鸣叫的交相冲击下,我终于失去了意识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梦境来临了,嗡鸣声消失不见,但细蛇仍在无休止地缠绕着,而且越来越多,它们的舞姿也变得越来越复杂、狂乱,我的意识无法捕捉细蛇缠绕,只能放弃,于是它变成了梦的背景,而梦开始交替闪回着各种动物的眼神,二叔拽我袖子时精瘦的臂膀,还有山间冷风吹过树林那永恒的猎猎之声。

我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,如此大概四天后,我突然清醒了,眼神、臂膀还有冷风逐渐消失,世界又只剩下房顶的裂纹和我的眼眶,我从眼眶的存在感知到脸的存在,从脸的存在感知到牙齿的存在,口腔很生涩,像是凝固了,胃也逐渐出现在了意识中,并生出了绞痛的感觉,跟随着胃出现的,还有我的胸口与呼吸,我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胃的绞痛,这让我更加清醒。

饥饿,饥饿占据了我全部的意识,我想起身,却发现毫无力气,我慢慢挪到床边,从床上滚了下去,而后一股巨大的痛感撞入了我的身体,但我无力叫喊,地板的味道钻进我的肺,这让我更加难受。我倚在床脚,不知过了多久,似乎恢复了些许力量,便再一次向墙边爬去,爬一会休息一会,终于爬到了墙边,房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,黑夜降临了。

万籁俱寂,我缓缓坐起来,抬起胳膊,用手指钳在腊肉上,将它带了下来,几条腊肉掉在了地上,我捡起腊肉,放在嘴里,我嚼不动它,只能用唾液浸润它,感受着它的味道,而后不知道过了多久,它似乎变得柔软了,我便缓缓用牙齿挤压腊肉,经过咀嚼、吞咽与等待,我的牙齿恢复了一些力量,便拿起手边剩下的腊肉,缓缓地吃掉。终于,难以抑制的困意降临,我倚在墙边,感受着呼吸与寂静,渐渐睡了过去。

第二天,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脸上,我缓缓地醒来。身体依旧疲惫不堪,但我知道,我必须继续前行。我挣扎着站起身,走到水缸前,舀起一瓢冷水,冲洗掉脸上的困意。
我决定离开这个阴冷的小山村,去寻找一个更温暖的地方。我整理好行囊,告别了这片熟悉的土地,踏上了未知的旅程。
一路上,我经历了许多艰辛,翻山越岭,趟过河流。每当夜晚降临,我便在野外露宿,听着野兽的嚎叫,感受着孤独的陪伴。但我没有放弃,我知道,只有坚持下去,才能找到心中的那个温暖之地。
终于,在一天清晨,我来到了一个美丽的山谷。阳光洒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,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。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,与那个阴冷的小山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我在这里搭建了一个小屋,开始了新的生活。我学会了种植,养了些家禽。山谷里的村民们热情友好,他们接纳了我,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。
然而,每当夜幕降临,我依然会想起那个阴冷的小山村,想起二叔,想起那些曾经的日子。我知道,那段经历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。
岁月流转,我渐渐老去。我告诉我的孩子们,他们的父亲曾是一个猎人,曾在一个阴冷的小山村度过了孤独的时光。我希望他们能够珍惜眼前的生活,勇敢面对未来的挑战。
在我生命的最后阶段,我回到了那个小山村。它已经变得陌生而熟悉,那些曾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我站在山坡上,望着这片土地,心中充满了感慨。
我闭上眼睛,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,听着鸟儿的歌唱。我想起了二叔,想起了那些打猎的日子,想起了那个曾经孤独的自己。我知道,这一切都将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回忆。
我微笑着,释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。我知道,我已经找到了心中的温暖之地,那就是回忆,那就是爱。

《灰》第二章:出山
天亮了,我睡意全无,饿感再度来袭,我爬起来,拽了几段肉干,拿着吃了起来。突然瞥见肉干旁有两行小字,竖排在墙隙旁:

“月色冷寂桐叶疏,玉人独立西楼”。

二叔不会写字,这字可能是我父母留下来的,但是他们已经失踪多年,他们为什么会写一句诗在墙上,我闭着眼睛咀嚼肉干,细细地思考,无果,我便背起装备,出门打猎。我通常捕猎兔子,因为猎兔最为简单,只需要放好捕兔夹与诱饵,便可静待猎物的落网。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平时需要多走动,探知一下兔子的大体活动区域。

放好陷阱之后,我又去山间游荡,山里已经多年没遇见大型食肉动物,倒也不算危险,走了一会儿,到了溪边,找块石头躺下,阳光碎碎地从林间穿过,照到我的脸上,我又想起那排小字,回忆起父母。父母在我八岁那年就突然失踪了,但在那之前,我们生活幸福,每天父亲和二叔出门打猎,母亲则在房子后面种一些山中野菜,饲养几只野鸡,野鸡会飞,母亲便用细线绑住鸡脚,将鸡拴在栅栏边,空闲时还会教我写字,给我讲山外面的故事。

想着想着又睡着了,过去的日子扭曲重组,散布进我的梦中,但最终还是化为空荡荡的房子,以及我在山间徒劳的寻找。梦醒了,我坐起来,溪水边的一个水洼有大量的蝌蚪聚集,我用树枝划出一条水道,蝌蚪便一涌而出,游进了溪中。看着蝌蚪游走,我突然又觉得孤独。

我从未出过大山,从小到大也只见过父母和二叔,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?如此想着,突然觉得,不如去外面看一看,见更多的人,也许父母也在山外面呢。这种想法让我热泪盈眶,浑身感到一股热流涌动,说干就干,我回到布置陷阱的地方,收了捕兔夹,返回家中,翻找到一个陈旧的包,将所有的肉干包起来装进去,捕兔夹也拿了三个装进包里。收拾停当,天色已晚,我躺回床上,却完全睡不着,满脑子都想着山外面的世界,想着想着,墙上的缝隙开始旋转,我又被抓了进去。

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醒了,月亮还挂在天上,我背起包,走到溪边,顺着溪流的方向往山下走去,早晨的溪水潺潺,听着十分清冷。走着走着,天渐渐放亮,更多的光柱从树林穿过,让树林呈现一种仙境般的感觉。林中的风窸窸窣窣地穿过,让我觉得很冷,我裹紧了衣服,继续往前走去。到了下午,我走出了这片树林,眼前是一片平原,这一段的溪边长满了低矮的灌木,有的还带刺,一不留神就会挂在身上。这里的温度高些,不像山里,终年阴冷,风也吹得柔和了起来,城市或许就在远方吧。

太阳要落山了,我吃了一些肉干,拿出铲子,在一棵树下挖了一个坑,然后收集了一些树叶,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,我躺进坑里,将树叶铺遍下半身,头枕背包,再也没有房顶的缝隙让我看了,现在是一片晴朗的夜空以及满天的星星。我只认识北斗七星和北极星,于是我一遍又一遍地用眼光描摹它们。繁星闪烁,虫儿微鸣,这是我独自远行的第一天夜晚,我有点想念过去的生活,想念我的父母与无言的二叔,但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希望,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,遭遇什么危险,但生活真实地展开在我的脚下,在满天繁星映照的平原上,我只需要走下去,就能走到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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